言华

【靖苏】鬼说（完）

※ 大致就是梅长苏被地府拒收只好回人间呆着的故事

冰续丹能续他三个月的命，却不代表他三个月都能不受病苦。

到战事最紧张的时候，梅长苏也已经躺在榻上起不了身，一应战局布置都只能以笔与旁人交流，一开口就咳血。

最后几天，更是长长久久地处在半睡半醒中，连旁人的声音都听不大清楚，只觉得整个人像是又一次被丢进了雪窝，冷得厉害。

然后，身体就是一轻。

子不语怪力乱神，但他如今这状况，却是新奇得很。

低头看了看自己已经没了呼吸的身体，梅长苏抬起手，就看到自己那一身广袖长衫还好端端穿在自己的魂灵上，但却没人看得见他。

他这几日少有醒来的时候，在一旁的黎纲也一时不曾发现他死去了，梅长苏无师自通地学会了飘着走路，飘出军帐之外，在飒飒的北风中轻叹了口气。

大渝三战不利，不久前探子报上来说已有退兵之意，想来蒙大哥没有他在身边问题也不大；飞流是早就托付给蔺晨的，或许会伤心一阵子，但蔺晨总能令他好起来；江左盟有喜怒哀乐四位长老，又有甄平黎纲，想来也能平稳渡过没有他的日子。

只有景琰……

他抬起头，朝南边望去，眼中只有空茫一片的荒野高地，他却好似看到了那人的面容。

是他对不住景琰。

他飘落在地上，正了正头冠，跪在荒地上，面朝正南，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。

林氏一族冤案已翻，却香火不存。然情不知所起，一往而深，父帅还请谅孩儿不孝。

然后，他站起身来，对着一旁面容惨白的黑衣鬼使安然道：“走吧。”

梅长苏是带着少许新奇的态度来看待地府的。

他这一生命途多舛，年少轻狂时遭逢大变，后来便总把心思放在翻案上，只有这会儿真真切切死了，才突然又捡起点当年身为林殊时的心情来。人间常有文书话本写神鬼之事，他一向不信，这地府也同他们所想的那样大不相同。

一路被送进阎王殿，他想要抬头看看阎王的长相，却只看到了一张恶鬼般的面具。

“堂下何人？”

倒是同拜见梁帝是有少许相似，但鬼差却没有要他跪下。

他淡淡笑着，拱了拱手：“草民梅长苏。”

堂上那人翻着几案上的一本策子，突然一拍桌子：“大胆！竟敢在地府行欺瞒之事！这生死簿上何曾有梅长苏这个名字！还不快把你的真名报上来！”

他一直都觉得自己做不回林殊了，没想到在地府居然还会被否认掉梅长苏这个名字。

不过说来说去，名字都不过是一张表皮，他的内里，不管披着什么名字，都是那个样子。

“草民原名林殊，在人间因故化名梅长苏并苏哲，望大人明鉴。”

“林殊”这个名字说出来的时候，他还有那么点不太情愿。

作为林殊的那十八年，实在太美好，好得让他不舍得把身为梅长苏的自己套上这个名字。

然而也只有景琰，会一副水牛脾气一脸耿直地对他大喊：“不管是小殊还是苏先生，你其实也没有变过！”

他明明变化这么大，这水牛也明明没认出来。

但是那双眼睛看着自己的时候，梅长苏却半句反驳都说不出来。

也只有面对这人，他揣着那么多的道理，却常常说不出口。

他的走神只这一刹那，因为他很快发现“林殊”二字一出，整个阎王殿里的气氛就变了。

“你就是林殊？”

鬼面后的那双眼睛以审视的目光看他。

“十三年前的赤焰军少帅林殊？”

他倒是不知道赤焰军的名头已经大到地府都有所耳闻了，然而这既然不是金陵朝堂，他也就坦坦荡荡承认了。

“正是草民。”

空气都好像凝滞了一会儿。

然后，他就有些愕然地听到了关于自己的宣判。

“鬼差，把他送回去，让他再回人间飘着吧。”

居然声音里还带着少许怨气。

“……大人？”

梅长苏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。而一旁的鬼差则是铁面无私地抓起他的手腕，把他往来路拖了过去，一路上排着队进阎王殿的鬼都在以奇怪的目光看他，饶是梅长苏习惯了为人瞩目，这会儿也有点懵住了。

“这、这位鬼差大哥，不知在下究竟犯了什么事儿……？”

那鬼差面带同情地看了他一眼：“你是林殊，也怨不得君上拿你出气。”

“……呃？”

“前段时间，突然就从人间涌入了大批鬼魂，从同一个地方来的，数目大约有十六七万了。大约是人间又打了仗，所以鬼门在那战场上开了。君上正在休憩，阎王殿里却立时被那些鬼魂塞满了。这些鬼魂还不怎么懂事，吵吵嚷嚷的，光是判别身份就花了好久，却还一个两个都不肯去投胎，都嚷嚷着要找一个叫赤焰军少帅林殊的。鬼这么多，找起来也麻烦，结果君上还没翻开生死簿，那些鬼已经打了起来。这阎王殿本就不大，闹到后来连奈何桥都塌了一回。君上本就气在心头，最后还发现他们要找的那个你根本没死，可不是就记上了仇？”

梅长苏：“……”

但我好像是无辜的啊？

“总之，君上当时说了五十年之内都不想见到这个叫林殊的人，此事才过去十三年，我也只好带你回阳间了。反正你们这些人间来的鬼魂都想着多活一天是一天，这下你五十年之期不到，都别想进地府了。”鬼差大步流星的，梅长苏被他扯着和风筝一样飘，“哦，对了，鉴于你已经死了，我还是给你提个醒，在人间须小心行事，躯体要好好穿着，别三天两头走着走着就丢了身体，到时候还不是我们这些鬼差的事儿。”

梅长苏：“……？”

“看什么看，你是新鬼，回去人间就知道了，穿着躯体乃是极累的事情，这可是对你的惩罚，要好好干知道吗！”

黎纲、甄平、蒙挚正哭着呢，梅长苏突然就又睁开了眼睛，缓缓吐出一口气。

“——我就不信他真死了呃——？”

端着药从帐外闯进来的蔺晨：“！！”

黎纲、甄平、蒙挚：“！！”

飞流：“苏哥哥！醒了！”

梅长苏试图慢慢坐起身来，结果感觉身体一轻——

他飘在半空中，看着自己又摔回去闭上眼睛了的身体，有点忧伤。

怪不得说是惩罚啊。

今天的苏先生，也小心翼翼地在学习怎么穿上自己的身体呢。

【END】